第590章大人，时代变了（二）

“真的？”年轻宦官将信将疑。

“千真万确！”杨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，“我对帝君的景仰之情，犹如滔滔江水，连绵不绝，天地可鉴！”

这个年轻宦官名叫韩顺喜，正是顾旭杀死天行帝那天，在汉白玉石阶下带头高呼“吾皇万岁”的那位。

随着天行帝之死，昔日大齐皇宫中权势滔天的几位大宦官，诸如秉笔太监曹通等，皆因惧怕顾旭的清算而纷纷选择自戕。

顾旭入住紫宸宫后，出于节省开支的考虑，再加上作为一个穿越者，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，不喜欢随时随地被一大群人众星捧月般地服侍，便裁撤了大量宫内人员。

毕竟他前世在商店购物时，都喜欢独自慢慢挑选，若有店员过分殷勤地跟随在侧，他便会感到不自在。

倘若连吃饭、喝水、洗澡、穿衣等日常琐事，都有一大群宫女太监在旁边围观，那对顾旭来说，无疑是难以忍受的。

“大人，时代变了，”他平静地说道，“在帝君治下，就得按照帝君的规矩来做事。

话音落罢，韩顺喜便转身离开。

至于宫里的宦官们，原本以为也要卷铺盖走人，但顾旭考虑到他们出去后可能会遭人白眼，很难“再就业”。

陈安之偷偷地抬起眼帘。

“如今他即将登基称帝，我们家族难免会遭到他的清算。”

实话实说，顾旭并不喜欢紫宸宫的氛围。他觉得这里的建筑太过整齐而庄严，处处彰显着尊卑秩序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大齐王朝的森严规矩。

“我记得，顾旭在洛京的那些日子，你与他似乎有过一些往来，”陈安之似乎并未注意到女儿的反应，依旧保持着温和的语气说道，“你的美貌，丝毫不输于他的妻子。倘若你能赢得他的青睐，在他耳边说上几句好话，或许他就会对我们襄阳陈氏网开一面，手下留情。”

“做一些普通人该做的事情，”顾旭笑着答道，“比如，晚上奖励自己吃一顿烤乳鸽；或者，跟自己的爱人一起，在花园里头散步。”

可即便成了庶民，她心中首先念及的，依旧是自己的家族，而非自己的女儿与儿子。

不过，他们两人今日来到御花园，并非单纯只是为了打鸽子或散步。

“哦？有何不同？”赵嫣好奇地追问。

自从嫁给顾旭后，她时常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奇奇怪怪、从未听过的词汇。

她们在深宫之中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，却连皇帝的面都未曾见过。

“接地气？这是什么意思？”赵嫣一头雾水。

这里是过去大齐王朝皇后的寝宫。

“是，娘娘。”翠莺应声道。

坤元殿内，珠帘轻垂，随风摇曳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虽然她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，但在这落魄之际，她还是选择尽到女儿的本分，听从了母亲的安排。

她想起上一次见面时，母亲还咄咄逼人地要求她与人联姻，以维护娘家襄阳陈氏的利益。

高大的宫墙无情耸立，将天空切割成窄窄的一条线，中间的巷道仅能容两人并肩而行。走在这里，仿佛被两侧的墙壁紧紧挤压。

“我已派人着手修复，”顾旭解释道，“前段日子，洛京涌入大量外地流民，但城中没有足够的工作机会提供给他们。他们无以为生，若再不给他们找点事做，恐怕会在京城引起骚乱……”

“依律，吾定杨炯绞刑，以儆效尤。百诸卿以此为戒，恪尽职守，廉洁奉公，共保大夏之安宁，以慰吾心。

母亲抚摸女儿的动作也略显笨拙——毕竟大齐王朝的皇子皇女自幼由乳母抚养，贵为皇后的她，又怎会时常亲力亲为、费神费力地照料孩子呢？

“琬珺啊，你现在长大了，是洛京鼎鼎有名的大美人，比你母亲过去漂亮多了，”陈安之轻声细语，“只需稍加打扮，别再整日穿着男装，换一袭艳丽的襦裙，配几支漂亮的步摇，整个洛京的男子都将为你倾倒。”

阳光从窗棂间洒入，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束，照亮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，也照亮了空气中翩翩起舞的尘埃。

“母亲需要我做什么？”萧琬珺直截了当地问道。她一向聪明伶俐，早已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有事相求于自己。

这是顾旭第一次尝试使用弹弓。不过拥有能够操纵概率的“天命”权柄，他无需练习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个百发百中的“神箭手”。

而如今的自己，却如同褪去了色彩的枯叶，在萧瑟的秋风中零落成泥。

她早已取下了精致华美的龙凤珠翠冠，解开了价值连城的金玉带，脱下了色彩绚烂的云龙纹红鞠衣。

顾旭必须居安思危，做好充分的准备。

她的女儿萧琬珺，曾经的昭宁公主，正在一旁静静帮助她收拾东西。

尽管时小寒是他的初恋，两人情谊深厚，甚至有过婚约，但幽州赵氏却是他造反事业中最为重要的“合伙人”。

梁木之上，金漆斑驳，龙凤呈祥的图案依稀可见，但边缘已略显黯淡。

这是一点也不担心大荒生育率下降、人口出现负增长么？

对于顾旭颁布的放宫妇回民间的法令，大部分宫女嫔妃都感到由衷的欣喜，纷纷赞颂新君的英明决策。

她忽然紧紧抱住顾旭的腰，刻意用一种娇滴滴而幽怨的语调对他说道：“我的陛下，若您登基之后，被别的狐狸精迷了心窍，会不会将臣妾遗忘在这种地方，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来临幸一次，让我在孤独中默默凋零，容颜老去？”

“翠莺，你速去将陛下和娘娘恭恭敬敬地请进来，不可有丝毫怠慢。”

第一个投诚的韩顺喜，因家世清白，没做过什么恶事，被顾旭临时提拔为“随堂太监”。

不过顾旭也清楚，赵嫣这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，近来时常在他面前撒娇，像个小女人似的，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寻求更多的安全感。

这些年来，萧琬珺第一次听到母亲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。

这座牢狱，原本是天行帝从虚无中开辟出来的一片独立于大荒之外的空间，其中积聚着海量的死气，专为用于维持萧则曜鬼身的存活。

有人曾向他进言道：“帝君，宫中仆从数量太少，恐怕难以彰显您的皇家威仪。”

只留下杨炯面如死灰，毫无生气地躺在草席上，身上肥肉层层堆积，宛如一座沉甸甸的小山。

他锐意求治，厉行督察，对朝中大小事务了如指掌，且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。

听到“绞刑”二字，杨炯仿佛被霹雳击中，整个人瞬间僵硬，那张肥硕的脸庞失去了血色，变得惨白如纸。

洛水大会那天，顾旭冒着生命危险从“鬼侍”手中救出时小寒的情景，给赵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
“您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萧琬珺后退一步，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。

原来母亲是希望我能施展美人计啊！

萧琬珺表面上波澜不惊，内心却自嘲不已，感觉自己在母亲眼中已然沦为了一个纯粹的工具人。

牢狱内的死气，也被他悉数提取，封存在空间法宝之中。

“大齐的律法或许有时只是一纸空文，但在大夏，律法是铁律，是帝君意志的体现，不容任何人践踏。”

陈安之仿佛看见了一朵嫣然盛开的红牡丹。

宫中的宫女嫔妃，基本上已被放归民间，择良人而嫁。

顾旭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。

毕竟，他杀死了天行帝，占领了洛京，就意味着他随时可以前往剑阁把时小寒接过来。

…………

瓷器摆放得整整齐齐，然光泽已不如新时，部分还沾有细微的尘土。

过去住在这里的嫔妃与宫女们早已搬离，曾经拥挤热闹的宫殿如今显得空旷寥落。

否则，他也不可能有今日这般辉煌的成就。

他弯下腰，捡起落在地上的鸽子，塞进“闲云居”里，然后稍作沉思，回答道：“或许，是因为我修的道和别的圣人强者有些不同吧。”

过去，很多人称颂她的美貌，说她雍容华贵、端庄明艳，像一朵富丽的牡丹花，尽显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。

“真的吗？”赵嫣眨了眨眼。

若将大夏比作一家创业公司，那么赵氏便给了他一笔巨额的启动资金，持有着相当可观的一部分股份。

他正色肃容，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圣旨，开始宣读：

“应天顺时，受兹明命：

然而，韩顺喜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，脸上没有任何同情之色。

方才，他们还特意去了御花园边缘那口不起眼水井——那里曾是关押萧则曜鬼身的囚牢。

随后，她转向一旁的女儿，吩咐道：“琬珺，你也快去换身衣裳。整日素面朝天，还穿着男儿装束，成何体统？”

“其于邙山鬼王犯境之际，贪污赈灾之资，致使百姓失所，怨声四起；又受贿纳赂，私任亲信，营私舞弊，败坏朝纲；

“且与鸣泉、雁翎两商行暗通款曲，倒卖官府修行资源，中饱私囊，致使朝廷威严扫地，利益受损。其恶行昭然若揭，实乃人神共怒。

“畅春园？那可是大楚王朝时期的园林啊，不是早已沦为废墟了吗？”赵嫣疑惑地问道。

一方面，他并非滥情之人；另一方面，赵嫣当时还在他身旁，笑盈盈地看着他。

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外面排队，等着秋后问斩之后，能够腾出些空位来。

他的军队中，一大群光棍士兵娶不到媳妇，几乎到了看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地步；而天行帝却为了所谓的“皇室面子”，将数以千计的女人养在宫中，让她们无所事事。

随着他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，牢房再度被昏暗所笼罩。

这位大齐末代皇后，就像是一只河蚌，华丽的燕居冠服是她坚硬的外壳。然而，当顾旭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层外壳连同大齐王朝一并摧毁后，她脆弱、柔软、无助的内心便显露无遗。